京兆的上头,还有直隶行省,直隶行省上头还有部堂,乃至内阁。这其中每往上一层的风景都截然不同,越往高处去越是美不胜收。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去往那高处,看到那最美的风景。
沈瑛心想道。
没过多久,他和顾驰完成身份核验,进入贡院后,来到了各自的考棚。大周崇文重教远迈历代,而京兆贡院作为院试、府试的场所,配置自然只高不低。如果说县试号房是配置完善,那么京兆贡院的号房,就是修缮精美了。楠木椅、熏香炉,就连防止晦暗天气的小铜灯,里头添的都是上等松油。
沈瑛在放好笔墨砚台坐到椅子上时,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借号房内清新的香气提神醒脑。在他坐定磨完墨水后不久,府试的卷子就发了下来。
沈瑛还是和县试时一样,迅速浏览了试卷,过程中眉头微微动了一下。
府试的卷子仍是分为帖经、墨义,策论,以及默写大周律四部分,不同点在于难度远高于县试。当然更准确地说,这回府试卷子的难度不仅远高于县试,还要高于以往任何一次府试。沈瑛作过市面上售卖的历年府试试题,清楚知道这回题目的难度究竟有几何,才会作出这样的判断。无妨,自己难他人也难。科举和后世高考一样是选拔性考试,自己无需达到特定分数,只要比他人强就行。更何况,船江先生平日设计出来给自己训练的试题,可要比这回的卷子难多了,自己属于有备无患。
沈瑛不慌不忙地想道,开始着手做题。
这次卷子的帖经部分,空白处长度明显要比过去多很多,不过还是赶不上船江先生出题的那等恐怖难度。
而经过船江先生特训的沈瑛,当然不会被这种题目难倒。
他仍旧和县试时一样,没花太多功夫就完成帖经部分,又快速完成了墨义。
过程中,沈瑛时不时听见从临近号房传来的叹息声,不过他已经无暇关注这些了。
因为沈瑛一旦开始考试,整个人就会进入眼中只有试题的状态,别说是几声叹息,就算是泰山崩于眼前,也不会分散他的注意力。
墨义部分完成后,就轮到策论了。
这次的策论难度亦是不低,甚至有些超出府试的水平了:今朝廷遣盐官前往地方,专食盐之利,以资军国之用。而民间多以官营食盐苦恶价贵,竞买私盐,以至朝廷盐政岁入不足,几近荒废,当为之奈
何?
这些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朝廷派遣盐官到地方,来垄断食盐经营的利润,从而保证财政收入。可现在民间都觉得官方售卖的食盐价格高质量差②,都竞相购买个人走私的食盐,导致朝廷盐政荒废,
财政收入不足,这一问题应当如何解决?
沈瑛看到这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作出了初步判断。这回的试题不仅很实际,也很敏感,作答时必须慎之又慎才行。
食盐专卖,自诞生之日起一直是个特别重大,也特别敏感的财政问题,乃至政治问题。
古代官府垄断食盐专卖,固然会导致价格上升质量下降,不利于民生。可若全由私人经营,又会导致财政收入大规模流失,朝廷失去对基本民生物资的控制。历朝历代的朝堂上为了是否要坚持这一制度,由官府垄断食盐经营,爆发过无数次争论,有许多高官为此掉了脑袋。
甚至在唐末,官府垄断食盐经营催生了民间食盐走私商帮。这些商帮为经营走私,逐渐成长为一个个强大的武装集团。而其中一个武装商帮的头目,名字叫黄巢。最终,在经历无数次朝堂内部,以及朝廷和民间的斗争、妥协后,最后大家形成的一致观点,也是比较合理的解决方案,就是由官方掌控供应指标,具体商业经营交给盐商。
这,就是盐引制度。
有了盐引制度后,官府由直接进行食盐售卖,变为只卖指标不卖盐,外加监督食盐质量。盐商们在拿到盐引后间互相竞争,将食盐价格打下来不少,质量在竞争和监督下也有了保障。
所以盐引制度能得到实行,不仅在于其合理性,更在于它平衡了各方利益诉求:朝廷能继续对食盐这一重要民生物资进行控制,并继续以此组织财政收入;而百姓也能获得相对物美价麻的食盐,不再有怨言。
说白了,官营制度就是朝廷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而全盘交给私人盐商则是场上只有运动员,没有裁判员。这两种局面都要不得。
沈瑛回想到这里,决定将盐引制度作为自己的答案。
很快,一行行小楷浮现在试卷上,沈瑛正握着笔奋笔疾书。
足足一个半时辰后,他才将全篇答案写好,结束了策论部分作答。
非他写得慢,实在是食盐专营制度过于敏感,除了要将答案核心精华部分写上外,还需加上许多过渡、修饰,避免在这个重大又敏感的问题上犯忌。
写完策论后,就只剩大周律了,这可比本次的策论轻松多了。
沈瑛没用多长时间就写完大周律,完成了整篇试卷。
就在他完成后没多久,考场内的铜钟和锣鼓响了起来,宣布考试结束,同时有许多衙役走入考场,开始挨个收试卷。考场内立即响起成片的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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