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皇兄且先用着臣妹的灯罢。”
见萧北尘想要推脱,时南絮按住了他的手臂,不容他送回来。
踏过凤梧宫的门槛时,萧北尘回首看了一眼。
将要入冬了,殿门前的安柔公主披上了白狐绒里的大氅,氅面上点缀着星点梅花纹,陷在光晕中的少女容颜淑丽,正含笑目送着他离开。
倒像是等了他许久一般。
萧北尘心头微哂,摇头散去了那不合时宜的想法,也不知自己是从何生出这般荒唐的念头。
才一走近景行宫的殿门,德妃身边的侍女就迎了上来,习惯性地伸手想要接过萧北尘手中的灯,还训斥了一句他身边的仆从,“怎得这般不长眼,竟叫殿下自个儿拿着灯。”
萧北尘避开了侍女要拿过鹤灯的动作,“不必了,本宫收着便好,这是安柔的,寻个日子需得送还回去。”
侍女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应好,一边迎着萧北尘进宫,“德妃娘娘候着殿下回宫用膳已经许久了。”
“知晓了,待本宫换了衣裳就去母妃那。”萧北尘回到自己殿中,好生安置好了鹤灯,才由着仆从解开自己的鹤氅挂好,又换了身宽松些许的服饰,这才去正殿陪同德妃用膳。
晚膳间,殿中的氛围是极其沉静的。
许是因德妃喜静,是以膳间规矩都是不可言语的。
只是这回却是德妃自己破了例,她余光一扫,就注意到了萧北尘还缠着丝帕的右手,眉头微蹙,却是温声细语地询问她:“尘儿,你的手怎得好好伤着了,这右手若是妨碍了平日里书写.......”
而且那丝帕明显是女儿家的物什。
萧北尘眼下正巧被安庆帝重视着,许多的政务都交由他处理,喜欢的女儿家若是门第高倒无妨,就怕.......
言语间倒是没有多少责怪之意,但很显然在询问萧北尘怎么伤到手的。
闻言,萧北尘执着玉箸的手微顿,眼睫微垂片刻,俊脸侧过时熟稔地挂上了纯善温柔的笑意。
“回母妃,晚间安柔险些摔着了,儿臣便出手搀扶了一二,不曾想伤着了手。”萧北尘还动了动右手,示意自己的右手并无大碍,“母妃不必担忧,不过是小伤。”
听到是因为安柔公主受伤的,德妃心底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安庆帝宠爱安柔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若要得圣心,德妃自然不会阻挠萧北尘亲近她。
德妃这一提安柔公主,让萧北尘顿时有些食不知味起来了,随意用了些许,便借着要沐浴休息的由头离了席,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夜里宫人点上了灯,便退出了寝殿。
德妃或许并不清楚萧北尘的性子,但成日里贴身伺候萧北尘的宫仆却是一清二楚。
这五殿下面上看着甚是和善好相处,实际上那双墨如点漆的眼瞳平静地瞧着人时,让人寒毛都不禁要竖起来了。
若和他对视上一会,只怕后背都要被冷汗浸透了。
四下无人时,萧北尘那张明明生得甚好的脸,便沉静到让人发冷,墨瞳荒芜凉薄,让人无法知晓他在思索什么。
所以很多时候宫仆根本不敢抬首直视他。
寝殿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他自己轻浅的呼吸声。
沐浴时他从不让人伺候着他,只是独自一人泡上许久。
因此,也无人敢去触碰萧北尘手上还缠着的帕子。
萧北尘把玩了那盏鹤灯良久后,像是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丝帕还未解开,便坐在床沿极其小心地解开了时南絮绑的结。
手心搭着顺滑微凉的丝帕,用料上品,宛如水流般轻若无物。
萧北尘用左手冰冷的指尖碾过还沾着药粉的伤处,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顺着手背蔓延开来。
他是很能忍耐疼痛的,但同时又对痛感极其敏锐。常年间忍受胡姬和旁人那般的肆意打骂,早已养成了萧北尘便是被打个半死,也不会吭声的习性。
皆因越是喊疼,那群豺狼虎豹便会愈加兴致盎然了。
其实手磕伤的时候,按往常,就那点痛感根本不至于让萧北尘痛呼出声。
只是......
萧北尘漆黑的眼眸无声地注视着手中的帕子,而后抿唇轻笑了起来,这笑容合着那张冷淡矜贵的脸有些怪异。
他似是想起了方才时南絮那般忧心挂念自己的模样,凉薄的唇碰到了伤处,似在轻吻。
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伤,能换得她几分怜惜,值当了。
待到时南絮这场病好全了,已是入了冬。
肃肃的北风刮得人面颊生疼,天色也愈发晚得早了,酉时将过,就已经漆黑一片了。
宫墙檐下的灯被朔风吹得摇摇晃晃,前去司衣局对了下一年凤梧宫服饰安排后,折韵握紧了手里的乌木提灯,连呼出的热气都瞬间变成水雾消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