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退下,柳直站起,整理衣冠,宽袍一摆,依旧傲然而立。
不同于其他人,刘方亮对读书人一直都颇有尊重,尤其柳直这么大年纪,面对他不跪,这么有骨气,于是温言问道:“老先生贵庚?”
柳直冷冷:“六十有六。”
刘方亮笑:“这么大年纪,还有这般身子骨,难得。”
“只恨早生了几年,不然也可上城杀贼。”柳直道。
马家兄弟皱起眉头,刘方亮却不以为意,继续笑问:“听说老先生是左家旧故?”
“休得再提,此乃老夫一生之耻辱。”柳直露出怒容。
刘方亮耐着性子,笑道:“那就不提,不知老先生所为何来?”
柳直正色道:“为城中百姓,为你们自称的仁义而来,”
刘方亮有些意外,眉间一喜,目光不由就看向顾君恩--为百姓,为仁义,莫不是榆林军要投降?
顾君恩依旧面色严肃,捋须不语,显然他不觉得榆林军有投降的可能。
刘方亮看回柳直:“老先生请细讲。”
柳直道:“年方刚过,有一些绥德的老弱妇孺,想要返回绥德,你们自称仁义,不伤百姓,想必不会为难他们,老夫此行,既为此事。”
刘方亮大失所望,脸色拉下来,沉思不语。
顾君恩清清嗓子,问道:“既然要放出老弱,想必也知道城池难保,既如此,何不早降?”
“我榆林兵精粮足,上下一心,岂有不保?”柳直傲然回怼。
顾君恩笑:“老先生何必诳人,放出老幼,必然是因为城中粮草不足,只能供军士,无法供百姓,如若粮草充足,又何必出此涣散人心的下策?”
“差矣,只是因为绥德百姓思乡情重,想要归家而已。”柳直道。
“为了思乡,连性命都不要了吗?”顾君恩笑道:“老先生如果不说实话,我可没有办法帮你。”
柳直摇头:“老夫一生,从不诳人。”
顾君恩叹口气:“即如此,这事就难办了。”目光看向刘方亮,点点头。
刘方亮知他意思,对柳直道:“我义军自然是不伤百姓的,你先下去,容我们商议。”
柳直终于抬起两只大袖子,对刘方亮一辑:“望早做决定,以全仁义之名。”说完,转身大步走出。
顾君恩向帐中亲兵使眼色,那亲兵自然是明白的,待柳直刚走出大帐,就被扣了起来,随后在柳直的抗议声中,被押进旁边的小帐里看管。
帐中。
马世耀忍不住笑道:“城中缺粮,那太好了,如果是真的,用不了几日,他们就会人心大乱。”
顾君恩沉思道:“不可妄下结断,榆林被围,不过三个月,以尤振武事先的准备来看,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断粮。”
“不是断粮,是缺粮,所以才想要将无用之人送出城来。”马世耀道。
其弟马世泰接言道:“会不会是想要趁机袭击?如我们做过的那样,将精锐混在人群中,待我义军放行百姓时,忽然杀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顾君恩点头:“也有这种可能,不过这种战术对咱义军无用。”
为什么无用?因为将己方精壮混在逃难百姓中,对敌人发动忽然袭击,这是流贼惯用的伎俩,官军没有用过,也不会用,如果在闯营面前使出来,不亚于班门弄斧,照现在的情势,绝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关键还是要搞清这老头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城中没有缺粮,那咱们就不能放他们出城,如果是假的,那就更不能放他们出城了,再围些日子,等到饿死了人,城中必然大乱,到时不攻自破。”马世耀道。
顾君恩点头:“不错。”
马世耀霍然站起:“我这就去审老头,上点手段,不信他不说实情。”
顾君恩忙道:“不可。”
“为什么?”马世耀问。
顾君恩道:“尤振武既然派他出城,此人就必然是一个置生死于度外的老顽固,你看他刚才所言所行,确也是如此,所以,严刑拷问怕是问不出来的,说不定还会要了他的老命,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你说怎么办?”马世耀只能坐下。
顾君恩看向刘方亮:“磁侯,我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柳直久在左家,是左家故旧,不如押往左营,令左光先审他,以左家对他的熟识,对症下药,说不定能问出真相。”
刘方亮点头:“就这么做,即刻将老头押往左营,令左光先审讯。”
“是。”左右得令,有人跑出大帐,传刘方亮的命令,很快就把柳直送到了左营。
大帐中。
刘方亮和顾君恩继续商议。
“先生以为,城中到底缺粮不缺粮?”刘方亮问。
顾君恩道:“粮食肯定是缺的,但有没有缺到必须要把一部分百姓送出城外,这个下官一时还难以判断。”
马世泰插言道:“磁侯,这些天我观城中造饭的炊烟,每日早上和晚上,都是定时升起,十分精准,连下雪天都是一分不差,从这看,城中好像远没有到断粮的地步。”
顾君恩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