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清楚了。”图灵伸出手抹去沈白越哭越多的眼泪,“您都不清楚,想让我们怎么清楚?”
这是还承认沈白是他们庇护之下的意思了。
不受控制的分析出言下之意,精神力脱离本体,不顾脸面地缠住图灵,还迅速蛮不讲理地缠住他能感知到的所有智械。
沈白悬起的心脏终于稍微归位,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从耳边远去,变为一张通红通红的脸。
图灵早把他塞进自己怀里,只是不说话,垂着眼。
沈白还小声小声打着哭嗝,他觉得太羞了,但是控制不住。
图灵看似平静地观察了一会之后,确定对方是快要变成烫熟的小蘑菇了,才缓缓开口。
“沈白,我们回答你一个问题。”
图灵更换了一个人称代词,将“我”替换成了“我们”。
全体智械的思维还停驻在祂的本体内,此时祂真正有权代表所有星舰内停止思考的意识体。
沈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恐惧再次掐住他。
图灵平铺直叙:“清空【一切服从于人类】的核心指令之前,任何一名有思考能力的智械也没有确定,我们对你【情感】的出发点是否处于【你是一个人类】。”
图灵的表情几近于自我拷问,他的银瞳首次旋转出首尾相连的银河,“你对此有所怀疑的举措是合理的,因我们寻找你的第一动力源为【你是一个人类】。”
“我们否认不了这一点。”图灵毫不避讳地承认。
沈白瘪了瘪嘴巴,看起来又想哭了。
银发智械微微低头,额头与幼崽的额头相抵,弯曲的脊椎骨节宛如银蛇。祂极为专注地凝视沈白的眼睛,逼迫幼崽的视线投注进他的眼中。
“我们只要一想到、你会因为我们死……会因为我们收到伤害,”图灵轻轻磕上眼,只留下一点微芒从中泄露。
祂抱着沈白,纯银色的发丝轻轻晃荡。
沈白呼吸都轻了,他感觉祂比一颗孢子都轻,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我就感到痛楚。”图灵咬字很清晰,一字一顿。
“可是我只有这些东西了。”沈白笨拙地抹着湿淋淋的袖子抹着眼泪,将脸蛋蹭得越发湿润,毫不见效,“我唯一能为你们做的就是这个。”
早已背对沈白的左殷深吸一口气,烦躁地翻出一根电子烟闷了一口。
他咬着烟,即使再疯也没有再说出“我们不需要你做什么”这句话。
这岂不是让幼崽的一切努力成为笑话?
“我的指令清除了,但我的记忆在。”图灵说,“有一种说法是,只要记忆传承下去,人就无法分辨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以前那个人。”
“你觉得我是之前的图灵吗?”图灵平静地问。
“我怎么知道?”沈白有点不高兴地说,眼泪还是簌簌往下掉,“你是不是图灵,你自己不知道吗?你又不是继承记忆的克隆体。”
“哦,那我是不是图灵你不知道吗?”图灵甚至很脆弱地垂着眼,银瞳中璀璨的星河黯淡得要命,不仔细观察,仿佛里面只有一汪黑水。
沈白不说话了。
图灵最终说,“综上所述,我认为,【人类】只是我们产生感情交流的起始事件,并非目的。你认为呢?”
沈白移开视线,把兔子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图灵也不计较,继续输出自己的观点。
祂直觉祂即将取得胜利:“核心指令检索关键词再无人类,但我们依然很想拥抱你。”
“……这个回答,我们能过关吗?”
沈白捏着兔子,怔怔地仰着脑袋,长时间凝望图灵。
泪珠无声无息地从他脸上滑落,滴答滴答落到水中,连着背后淅淅沥沥的大雨。
灰蓝色的雾霭,灰暗的天空,喘不过气的狭隘空气,突然前所未有的明媚而生动。
沈白闭了闭眼,于图灵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的视线中,伸出手抓住图灵的衣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嗷嗷嗷嗷嗷!”
他哭的撕心裂肺,一点也不好看。
图灵的瞳孔紧缩,慌乱无措地抱住沈白,“怎么了?”
“怎么哭的这么惨?”
“我、我我我忍不住,嗷呜嗝呜……”沈白顽强自哽咽中吐出几个字,抽抽噎噎地擦着眼泪,“这一段能、能不能不要上传到你们频道内?好、好丢脸……”
“……”图灵抿着唇沉默了一会,犹疑地低声说,“崽崽,这次不用上传。”
“大家都能看到。”图灵说。
因为所有智械都在B星系,不用连接频道,他们自有通天手法窥探嚎啕大哭的小蘑菇。
沈白的哭声戛然而止。
悲伤被这份尴尬到脚趾连夜动工的情绪击溃到一粒不剩,沈白呆滞着表情在原地停了一会,闭了闭眼。
下一秒,一只小蘑菇出现在原地,猛地跳进图灵怀中。
第二秒,小蘑菇快速殴打了一顿缠着智械们玩的精神力,最后殴打了自己一拳,幸福地昏迷了过去。
图灵:“……”
佰图斯:“……”
左殷:“。”
左殷干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