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瑜陪裴思洛一起坐在后座上。
她如此清晰地看到,在听到“大裴老板”四个字的那一刻……裴思洛整张脸刷地凉了下来。眉尾眼梢坠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连带着,一双墨色眼瞳都黑得更彻底了些,幽邃得仿佛没有边际。温瑜凝视着他,心中有些感慨。裴思洛跟他父亲的关系……恐怕不比仇人好上多少。
裴思洛双臂抱胸,把头转向窗外那侧,浑身有些紧绷,声音冷淡地对张奇说:"不去。"
一听这话,张奇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卖惨地劝阻道:“小裴老板,我的亲祖宗,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这么一个卑微打工人,夹在你们两个人中间,我要死去活来了啊啊!”
裴思洛敷衍地“嗯”了一声,却没有别的表示,只是身体僵硬地靠在椅背上。
张奇嚎得更“凄厉”了些:"小裴老板,您就行行好,赏您爹个面子,也赏我个面子吧!"
裴思洛还是什么都没说。
张奇长长地叹了口气,转移起对象,朝着温瑜诉苦央求道:“温小姐,你帮我劝劝他吧。我开车,不能分心。”
温瑜柔声应了一声:“嗯。”
她转过身子,凝视着裴思洛紧绷的侧脸:“你在想什么呢?”
裴思洛扬了扬眉毛,声音里有些回避:“姐姐,这事情跟你没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温瑜轻声说,“但跟你有关呀。我拿你当朋友,就不能关心你两句吗?”
闻言,裴思洛顿了顿,又很快勾起眼角,朝温瑜露出浅浅的笑容:“可以,求之不得。”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其实你们不用劝我。我知道他现在找我想干什么。如果我跟他见面,他把我们的综艺给搅黄了。姐姐,你就不难过吗?”
温瑜想了想,歪头看他:“会难过啊。但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从来都不是逃避问题。”
裴思洛紧绷的表情略微有些松动。
温瑜又柔声对他说:“你还记得我给你讲过那个小女孩的故事吗?”裴思洛愣了愣,漆黑的眼瞳里透着点亮,他慢慢地点头。
温瑜唇边笑意更盛:“不如我跟你做个约定吧。你跟你的大裴老板见面回来,我就再往后讲一段,好吗?”闻言,裴思洛却看上去有些不开心。他眯起眼睛,眼底透着似有若无的凉意:“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向着那个男人说话?”
“没有,我是向着张奇呢。”温瑜轻声解释:“是张奇顶着压力帮我们约导演见面的,不该把一切压力都给到他身上。如果你不想一个人见他,我可以陪你一起……”"不用。"裴思洛飞快地开口打断温瑜。
他低垂着眼睫,右手却抚上左手腕的运动手环,一圈一圈地摆弄着。温瑜有些怔忡地注视着裴思洛的神态动作。
她有些呆愣,忍不住想起这条手环下覆盖的三道深可见骨的疤痕。温瑜后知后觉:人下意识的行为才是最真实的。
所以说……裴思洛内心的压力和抑郁,有一大半都是来自于他的父亲吗?
温瑜一时间有些后悔。
她是不是不该逼迫裴思洛去见他痛苦的源头?
温瑜连忙找补道:“要不还是算了,我帮你跟大裴老板说说……”
话说到一半,却又被打断。
裴思洛双手抱胸,靠在后座,一字一顿地对张奇说:“先送姐姐回别墅,然后我跟你回家。”“好嘞!谢谢小裴老板体谅!谢温小姐帮我劝成功了!”张奇感动地道谢两句,便飞快地往别墅开去。温瑜想再说什么,但是裴思洛只用沉默回应。
他低垂着头,眼底透着墨色的阴影,整个人像一具失去情绪的人偶。
见他如此,温瑜心里更加难受后悔。
她陷入一阵茫然,有些僵硬地发觉,其实自己并没有很了解裴思洛。
她之前只是凭经验觉得:裴思洛割开自己的手腕,是因为他失明了,无法面对残缺的自己。
但,如果裴思洛是因为与父亲别扭压抑的关系,才选择结束生命呢?那温瑜不是在把他又一次往火坑里推吗!温瑜什么都不了解,她本不该有立场劝服他。这一下子,轮到温瑜内耗了...她在左右摇摆的立场中,陷入苦苦的深思。不多时,张奇把车开到了别墅楼下的停车库。
他回头,把钥匙递给温瑜:“温小姐,你先上楼吧,我跟小裴老板回趟家。”
张奇瞟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裴思洛,又说:“应该不会呆很久……吧。”
他注视着温瑜,示意她下车。
温瑜朝张奇点了点头,接过钥匙,默默地把手指搭在了车门把手上。
一时间,她却觉得这车门仿佛有千斤那么沉重。
温瑜指尖有些泛凉,用指腹拨弄了三五次车门的开关,才不太情愿地拉开门,下了车。
她望着端坐在后座的裴思洛,僵持半天,都没有把车门重新关回去。
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温瑜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对裴思洛开口道:“我想了一下,觉得你还是别去……”“姐姐,没事的。”裴思洛柔和的尾音却立刻把温瑜给盖了过去,“乖乖在家,我会把事情都谈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