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洛猛地瞪大了眼睛。
银纱般的月色衬着他墨色的瞳孔,显出几分惊讶和……心疼?温瑜抿了抿嘴唇。应该是同情吧。
温瑜其实很少给别人讲自己的故事。
并不是她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毕竟她早就过了那个怨天尤人的阶段了。温瑜只是觉得没必要。
这世上的人活着都不容易,谁又比谁更值得同情呢?
见她沉默半天,裴思洛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用极轻柔的声音询问道:“姐姐,为什么呢?为什么你的父亲和母亲……”
问到一半,他却又悻悻地停住了声音,像是怕刺激到温瑜。
温瑜歪着头看他,轻轻地笑了笑。
裴思洛确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尽管他嘴上从来不承认。
想接着听故事吗?可是我想要一点报酬。”温瑜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狡贴一笑,“我要你拿自己的秘密来换。告诉我为什么你大半夜不睡觉,非要自己上下楼。”裴思洛愣了愣,眉头皱起,神色有些迟疑。
停顿片刻,他像是终于妥协了,短促地吸了口气,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过几天要上的综艺了,应该会拍摄在家里的镜头。”“我…想提前熟悉别墅的环境,总不能上了节目也一直被姐姐牵着走吧……”裴思洛不自觉地垂下眼睫,把头偏了过去,声音也越来越低。要不是屋子里太暗,温瑜恐怕会看到他红成一片的耳廓。
就……还挺可爱的。
温瑜脸颊上的笑意有些止不住了。
她尽量板起脸来,注视着裴思洛,声音里有训斥的意思:“你一个人尝试是很危险的。为什么不跟我说呢?明明我可以在旁边帮助提醒你。”
裴思洛飞快地避开对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姐姐,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他嘴唇微抿着,浑身透着几分尴尬的僵硬。
温瑜笑了笑。
今晚不能再训了,再训就要把狗狗逼急了。温瑜总算大度地饶过了他。
她清了清噪子,继续自己的故事:“小女孩的父亲是在她中考前入狱的,罪名是财务侵占。他偷偷贪了公司不少钱。年底对账的时候,财会发现账目缺漏,把证据递交给了法院。”
小女孩至今还记得,那年的冬天格外冷。父亲赶正月二十九的高铁,从大城市回小县城过年。他特忘给母女俩带了好多好多新奇的城市玩意。母亲笑着骂他乱花钱。父亲却一个劲地说不贵,说他挣到了大钱,是时候让母女享福了。"
温瑜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年刚一过完,父亲回到大城市当天,就被警|察批捕了。”
"小女孩再接到电话,就是警|察对家属的通报。那时的她才刚满15岁,转年就要中考。"
“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央求女孩带自己去大城市的看守所看望父亲。母亲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父亲会变得违法犯罪。她坚信父亲一定是被冤枉的。”“女孩却只是无声地把毛巾递给母亲,柔声安慰她:‘看守所不让亲属探视的。您眼睛不好,不能再哭了。'“
“女孩沉默着回想起父亲去往大城市打拼的那五年。他变了,变得虚荣目陌生,小小的县城再也容纳不下他的野心。小女孩哭湿了枕头,她脑中忽然有个问题,她想亲自问问父亲。”"中考之前,她还是带着母亲去了一趟大城市。"
“盲人出行无比艰难,母女两人受尽委屈苛难,总算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来到了看守所。”
"当时的父亲已经被判了刑,在看守所等待移送。"
“憔悴的父亲坐在桌子对面。母亲流着泪,一个劲问他看守所的生活辛不辛苦。父亲什么都没有抱怨,只是让母女保重身体。”
“探视的结尾,女孩却浑身颤斗着问出她的问题:父亲,您有没有哪怕 刻,觉得远在县城的我们是您的拖累,是悠敛财时思糖心灵的借口?给母亲治病、抚养我长大读书,真的需要金那么那么多钱
吗!'“
“父亲在女孩稚嫩的声线里,猛地愣住。女孩已然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女孩带着母亲回了家。未来三年里,她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父亲。"
“直到…女孩高考那天,她母亲去世的时候。”温瑜吸了口气,嗓子有些沙哑。
裴思洛在月色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眼睛红成了一片。
虽然他的双眸空洞无光,但温瑜竟觉得裴思洛仿佛透过了躯壳,在直视自己的灵魂。她抿了抿唇角,是因为他眼睛长得好看,所以给人这种感觉吗……“然后呢?”裴思洛的嗓子比起温瑜居然更哑了几分。
温瑜却笑着摇头:“今天就讲到这里吧,你付的报酬已经用完了。该睡觉了。”裴思洛神色不悦:“姐姐,你就这么对我卖关子吗?”
温瑜笑着说:“以后你每配合我的工作一次,我就再多给你讲一段,达成交易吗?”
闻言,裴思洛的脸色却忽然沉了下来。
他咬了咬牙,漆黑的双眸里选着几分叛逆和不驯:“姐姐,你休想拿你自己的故事来规训我!你不就是想以自己为例,劝我乐观生活,劝我从苦难里走出来吗?但你根本就没有经历过……”话说到一半,温瑜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