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一早回到房中的时候, 榻上的人似乎还在熟睡。
她放轻了脚步,不带一点声音地移步至床榻, 褪去外袍和面具,静悄悄地从身后环住了那个温暖的娇躯。
“你回来了。”楚夏缇没有转身, 她的声音很平静, 平静到你会觉得她压根就没睡过。
“抱歉。。是我回来晚了。。”阿木很惭愧, 微微搂紧了怀中的佳人。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 你又不是去偷情。都见到想见的人了吗?”
阿木面露一丝尴色, 但语气里没有显露出任何波澜,“只见了那小鬼一人, 打算教她一些基本的轻功。这孩子习武资质确实挺差的, 除了练练逃跑功夫,其他刀枪棍棒怕是都行不通了。”
“哦。”楚夏缇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两人明明是极亲密的姿势,可阿木明显感到气氛十分僵冷。
“小缇。。听说薛大哥病了。。你我想法子去见见他罢。”她只好提一些别的事与她讲。
“嗯。”她又只吐了一个字。
阿木也只好保持沉默了, 抬起下巴轻轻吻了下她的发,便闭上了眼睛,她也真是有点累了。
许久, 半梦半醒间, 她听见怀中的人像似呢喃了一句, “都见见罢,只要你想。”
但她太累了,没有应声。
薛义, 曾是燕山四侠之首, 后出山随襄王慕容颜平乱守疆, 也一起经历了‘未央之变’。襄王称帝后,念其功高,封为燕山侯。这位侯爷处江湖三十余年,处庙堂十余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生真正做到了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
薛府,临街不过两扇黑漆小门,两尊小石狮子。
常常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是当朝宰相薛义的府邸。
即便进入之后,也没有雕栏玉砌或是金屋藏娇,目之所及皆是郁郁葱葱的花木和列列整齐的武器架。确实不像是朝之重臣的府邸,倒像是某处不知名的武馆。
自从薛大人前几日下朝时不慎跌下金銮殿前的长阶后,便一病不起,寸米难进。
宫中御医来看过,京中名医也来看过,大多都摇着头,悄悄暗示薛相义女薛梓楠可以准备后事了。
当然,这么暗示的医者最终都被悲愤交加的薛千金用拳脚功夫轰了出去。
于是,再没人敢上薛府看诊,自讨苦吃。
这日傍晚,有两个来路不明的人物自称是云游四海的神医,敲开了薛府的大门。
此时的薛千金已经心灰意冷,虽见这两人面目不清打扮可疑,但还是亲自带他们走进父亲的房间。
两人一踏进昏暗的房间,满室浓郁又悲伤的草药味,病榻上约莫五十上下的男人满头灰白,目光有些呆滞地苟延残喘着。
楚夏缇鼻子一酸,又转身踏出门外。
“小缇?”阿木望着她。
“你先进去罢。。我一会再进来。”
楚夏缇深深呼吸着,捂着胸口难受地道,她见不得熟悉的人们垂死的模样。
阿木点了点头,背着药箱先跟着薛千金走到薛义的床前。
“爹,来大夫了。”薛梓楠含着眼泪,试图扶起薛义。
“我不是说了。。不想见任何陌生人吗?”薛义含糊地道,虚弱地推开了薛梓楠伸过来手臂。
“让我,试试罢。”她和薛梓楠调了个位子,不顾薛义的挣扎用力扶起他,极轻地再他耳边唤了声‘薛大哥’。
薛义瞳仁一缩,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对上她面具下的眸,“你。。你是。。”
“我是来看你的,薛大人。”她一字一顿地道,帮助他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薛梓楠感到异样,问道,“爹,怎么了?”
“梓楠,你先出去。”薛义吃力地道,“让这位大夫,好好地看看爹。”
“是,爹!”薛梓楠心生一丝希望,看起来父亲总算是有了几分求生的意识了。
薛梓楠退出去之后,薛义挣扎着想下地跪拜。
“薛大哥,我只是阿木。”她忙伸手按住了他。
他怔怔地望着她,许久,才口齿浑浊地问道,“慕兄弟,这些年还好吗?”
“我很好。”除了这三个字,她也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
“那您所途径之天下,都还好吗?”薛义又问。
她没有回答,却静静地道,“薛大人还记得罢,我不幸为君的那七年里,多少次曾与卿彻夜畅想着这个天下。想着这个国家要太平昌明,百姓要和睦友爱,将士不必死守边关,四海皆可仇怨消弭。终有一天,虎狼殆尽,山河永定,从此江山如画,全卷在笔墨里。”她顿了顿,终是答道,“时至今日,哪怕我途径之地,并不尽如人意,但我仍然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到来的。”
薛义心有所感,虎目含泪,忍不住叫了声,“陛下。。”
她摇了摇头,“我不配被称之为君,但卿却实为国之栋梁。”
“老夫出身山野,又算哪门子的栋梁,不过是块还能凑合烧的薪柴罢了,如今怕是已烧到尽头,也是时候该寿终正寝了。”薛义哑哑地笑。
阿木不忍卒听此言,但亦没有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