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厂事件就此落下帷幕，死亡共计六十四人，其中有十七名都是不同消防站的消防员勇士。

为化工厂爆炸案中牺牲的消防员举行追悼会那天，灌城下起了小雨，天空阴沉沉的，仿佛上苍都在为他们哀悼。

灌城殡仪馆内早已经布置停当，群众自发送来的花圈摆满了灵堂，曾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这座城市的烈士们长眠于此，他们的战友穿着蓝色的消防员制服，整齐地排成队列，在雨中默然肃立，依次去灵前献花致哀。

追悼会现场沉默而肃静，刘子涛带着三班的队员们排在后面，每个人都眼眶通红，压抑着心中的悲痛。

直到烈士家属进场，看见昔日战友的父母陡然沧桑的面孔和白发，一向坚强的刘子涛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王文斌的父亲最初还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噩耗，不明白为什么要来殡仪馆，说什么都要去医院看儿子，如今终于接受现实，原本还只是斑白的头发已然雪白一片。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为王文斌父母撑伞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文斌的女友秦凝儿。或者说应该叫秦小花，她今天穿得格外朴素，一身黑衣黑裤，连妆也没有化，素面朝天的样子和平常直播简直判若两人。

郑丰喜等人迎上去帮忙搀扶二老，见到秦小花也是一惊。王文斌牺牲前曾拜托大家不要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女友，战友们都懂他的苦心，明白他是不想耽误秦小花的未来，便都默契地把消息瞒了下来

。

然而秦小花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呢？

自化工厂爆炸后，王文斌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以前恨不得每天都挤时间和她视频，最不济也要发个微信，如果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他的战友也没有一个来找她，连报个平安都没有，秦小花当时就有了某种预感。

后来她果然在官方的微博上看见了王文斌牺牲的讣告，望着那张黑白照片上男友笑得灿烂的胖脸，妆容精致的女人忽然也笑了起来，点了根烟夹在指间，自言自语似的道：“我又不是不会上网，你以为让他们别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吗？真是个傻子！”

笑着笑着，眼里却又涌出泪来，泪水抹花了眼影和眼线，一支女士香烟燃到尽头，火光烫得皮肤生疼，女人也仿佛毫无知觉。

到了追悼会这天，秦小花提前把女儿小月月送去了兴趣班，清早便独自去了灌城殡仪馆。

一看见王文斌的父母，她就主动上前去，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伯父，伯母，我是秦小花，文斌的女朋友。”

王父接过老伴儿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模糊的双眼，看清了这姑娘的模样，认出她就是儿子曾经给自己看过照片的那个女朋友。儿子曾经信誓旦旦地说非她不娶，他和妻子也默认了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就等着六十大寿时儿子带她回家——听说还有个可爱的大孙女要一起回来，老夫妇二人还为此准备了许多小女孩儿的玩具。

可那一场突如其

来的爆炸，把他们对未来的所有美好设想都推翻了。眼前的秦小花年轻又漂亮，自己的儿子已经不幸牺牲，她却还有大把年华，可以找到属于她的幸福，他们又何必耽误人家小姑娘呢？

这样想着，王父便摆摆手，对秦小花道：“我们没听他说过什么女朋友……”

一旁眉目慈祥的妇人也红着眼圈，摇摇头道：“小姑娘，你走吧。”

秦小花才不管他们说什么，自顾自便为二老撑起雨伞，改口唤道：“爸、妈——我答应了文斌，要给爸过六十大寿，说到就要做到。”

这一声“爸妈”霎时击溃了两位刚经历丧子之痛的老人的心防，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三个人在伞下抱头痛哭，沙哑的哭声让人揪心，都忍不住抹起眼泪。

刘子涛咬牙忍住哭声，大步走上前去为韩凯的父母撑起黑色的雨伞。

姜月秀女士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低声向他道了句谢，与丈夫韩镇道相携着往灵堂里走，走着走着，却是脚下一软，差一点便跌倒在地。

“小心！”

姜月秀女士踉跄着站稳，被丈夫和刘子涛一左一右扶着，一步步走进灵堂。

韩凯的大幅黑白照片就挂在墙上，青年目光炯炯有神，脸上笑容灿烂，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和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刘子涛与他隔空对上视线，眼眶中又盈满了湿润。

叶歆也来了追悼会。

时至今日，她仍然还有些恍惚，难以相信那个总爱追在自己身后的傻小子已经离开。

以

前她总在韩凯身上看到鲁义的影子，但其实韩凯和鲁义一点也不像，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英雄，而韩凯的勇敢执着与带着一点直男式笨拙的炙热爱意，也早就在她冰封的心上融化出裂缝。

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心动过呢？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叶歆将一束白菊放在韩凯灵前，深深鞠躬，起身时脸颊上已经满是泪痕。

“伯父，伯母。”叶歆走向韩凯的父母，声音艰涩地开口，语气里饱含着愧疚和悔意：“对不起，韩凯是为了救我才……”她说着便哽咽起来，冷静自持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