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清圆摇了摇头,却不是否定的意味,“有些事是求不来的。”
两个再虔诚不过的孩子,在佛祖的脚下交换心思。栗清圆告诉孔颖,她远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其实她妈妈脾气很差,有时候我宁愿他们分开吧,孔颖,我是不是太坏了。我想着他们分开,爸爸就不要受妈妈的气了,可是我又恨爸爸,他一点不懂妈妈。妈妈如果不爱他的话,就不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抽烟,她的手都是抖的,眼泪能把烟浇灭。
孔颖看着栗清圆哭得难以自抑,手足无措极了,本能地去抱抱她,说不要紧的,他们只是离婚了嘛,只是分开生活而已。我父母没有离婚,可是他们也天天互相看不惯,我搞不懂他们怎么有那么多架吵的。我妈平时听我嘴里半个脏字都要把我嘴撕豁掉,可是她骂起我爸来,真的,我都在怀疑她还是不是我妈。瞧吧,清圆,大人都是一样的。
栗清圆即便毛着一头发、哭红了眼,即便拿纸擤鼻涕都是好看的。像个受尽委屈的洋娃娃,她一时破涕为笑,说孔颖有时讲话很像她舅舅。
她们一路从重熙寺出来,寺庙在整座小岛的中轴线上。之所以寺庙对岛上土著居民免费开放,也是因为沧海桑田的这些年来,岛上尚佛礼佛的代代人民都有份保护修缮这份历史的遗产。至今,每年浴佛节、观音诞,岛上还是会有最淳朴的酬神、捐赠、抢烧头香的仪式节目。
重熙寺东南方向有条街叫禹畴街,那条街很短,隐秘而安静。短街严格意义上只有一栋居民屋宇。每年春天到夏天,那栋从不见门打开也不见任何踪影的气派洋楼庭院里,浓墨重彩的三角梅,她们开得耸立、茂密,生机盎然到文采稀薄的人词穷。
栗清圆和孔颖只会站在院墙外齐声,哇哦。
是的,栗清圆每回经过这栋房子依旧会不禁好奇,这里头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听岛上上年纪的人说,这里早年是荒着的,院子里的草长到从墙头伸出来,文.革那会儿里头吊死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楼房里里外外修葺得井井有条也屹立肃杀。传言越传越离谱,最后说是里头该是关着哪个落马下来保外就医的政要人员。
总之,生人勿近。
转眼十来年过去了,从前的两个小姑娘变作了她们口中的大人。孔颖坐在老妖精楼房对面的亭子下歇歇,不行了,她腿都走肿了。
栗清圆替她拿着手里的臭豆腐,一面往嘴里送,一面催她快走吧。她一身汗,天也阴得快,没准要下暴雨。
孔颖摆起来,无所谓了,下就下吧,反正她是走不动了。
再看对面葳蕤参天的三角梅,那玫红灿烂到叫人破次元。有种恍如隔世的喟叹。
她们就买了一份臭豆腐,还剩两块,栗清圆端着盒子问伙伴,“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吃掉啦。”
孔颖摇摇头,示意你吃吧。
暴风雨前总有一段诡异的安静,安静过后,风卷着尘,一时顶天立地的作孽痕迹。
孔颖讥笑,“你总算没人管了是吧。话又说回来,两个吃不到一块的人,我始终不觉得是什么牢靠的缘分。”
说清圆和季成蹊呢。
栗清圆看上去淑女、高知,但她其实很俗,通俗的俗。她母亲约束她的那些,一离开向女士视线,她总要叛逆地索取回来。尤其是她时常高密度高集中的工作调性,每次闲索下来,她总是贪恋那些重油重盐以及肉类食物。
栗小姐的诉求口吻,我不吃这些,我姨妈不稳定且情绪也不稳定。
那晚从客户车上下来,她在路边等到了季成蹊。
终究,她也没有上他的车子。季成蹊从车里下来往她伞下钻的那一刻,栗清圆开口就是她一整天控油控糖以及没有优质蛋白质补给缘故的情绪暴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有人拿我家人来威胁我。”
季成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乃至是女友无理取闹为难他的无奈口吻,“我也不想,圆圆,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然后呢?”他不知道的是,过去成百上千的两个小时,只是栗清圆拿独处安慰消化掉了。
“我想见你,也想和你好好谈谈。”
“季成蹊,你无耻。”
“是。只要你还愿意见我。我愿意承认。”
栗清圆胸口骤烈起伏了下,才要开口什么。季成蹊捞住她的腰,用她从前最受用的方式来试图翻篇过去,然而,淋湿的吻只贴到了一具毫无感情的躯体。
最后,噼啪的雨点声下,栗清圆不无嫌弃地拿手背揩了下,敬告始作俑者,“别再跟我强调你和那个女生什么都没有。只会让我更厌恶你。因为比起翻脸无情的男人,我实则更厌恶朝秦暮楚想一还想二的下作贪婪。季成蹊,很不幸,你有点往这上头靠了。”
烟雨鼎盛之后,逐渐归为小而静,有人在这逐渐平息的风波里,不作声但存疑地看着眼前人,许久。终究,栗清圆逼动身子,她用行动坚定着她的心意。
没走出几步,身后人突然勃然大怒起来,“栗清圆,你觉得你是真心爱我吗?”
“我不觉得。起码我已经很久感受不到你的关心或者爱意了。”
闻声的人,骤然回头。
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