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直以来性情平淡温和如水的时南絮爆发了。
现实世界在重症监护室里,手背上数不清的针孔和青肿,一帧帧在她脑海中回放着,针扎时的刺痛瞬间席卷而来。
她只能听到自己耳边的轰鸣声,也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我不要!”
这是自她来到了这个任务世界里,第一次这般大声说话,或许还对萧北尘说了重话,但时南絮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情绪溃堤的时南絮一抬手,就打开了晏太医的金针,然后爬到了床角蜷缩作一团。
这么久以来积攒下来的情绪,从系统警告到雪夜与陆延清道别开始的难受,在这一刹那涌上心头,让时南絮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眼眶。
重病的人本就心思敏锐,受不得疼。
在萧北尘面前,她从未哭得这般伤心,出现过这么强烈的情绪。因为时南絮知道自己一直与这个世界是不同的,她时刻告诉自己,她不属于这。
蜷缩在角落的少女一直在发抖,宛如被惊吓到了的小兽。
殿内燃着昏暗的灯盏,晏太医跪在地上不敢作声。
受了骂的帝王立在床沿,如风雪冷了的雕塑。
良久,萧北尘上榻,温声哄着时南絮,过了许久才把她抱进怀中,忆画很识趣地端上来一碗安神汤。
哭闹后的时南絮被半哄着喝过安神汤后很快就昏睡过去了。
“如今可以施针了。”
萧北尘悉心地拂去时南絮被冷汗濡湿的碎发,面无表情地命晏太医为时南絮施针。
须发皆白的晏太医这才起身,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行至榻边,捏起金针细细地扎入时南絮的额头。
刺痛让她在睡梦中也不甚安稳,眼角沁出了泪。
灯花噼啪一声炸开。
时南絮倏地睁开了双眼,无神地望着床幔上用金丝银线织就的龙纹,一时间有些恍惚。
“殿下,可好些了?”
耳畔传来惜茗的呼唤声。
她的目光这才开始缓慢地凝聚。
躺在榻上的时南絮侧首就看到了跪在榻边的惜茗,说话时的声音有些低,“我睡了多久了?”
惜茗忙擦去眼角的泪抬首,笑着答道:“回殿下,您只睡了三个时辰。”
那萧北尘应该是已经上朝去了。
“才三个时辰吗?”时南絮手腕轻抬起,殿中的烛光和幔帐斑驳的碎影透过指缝映入她的眼眸中,她讷讷地重复了惜茗的话,而后才竭力地坐起,“惜茗,将那支玉簪给我罢。”
闻言,惜茗愣住了,眼眶瞬间漫上了酸涩疼痛之感。
只这一瞬间,她便知晓了殿下想要做什么。
但惜茗什么也没做,只是沉默着转身从妆奁内层取出了那支银缮修好的玉簪,还从中取出了一张极小的纸片......包括当年书院时,陆延清赠予时南絮的狼毫笔。
时南絮垂眸看了许久,而后拧开了玉簪的断口,将字条塞了进去,最后抬手将拼合好的玉簪仔仔细细地钗着藏进了惜茗的发髻中。
而在这期间,惜茗眼中的泪就未曾断绝过,时南絮替她仔细地擦拭去脸上的泪痕,抿唇浅笑道:“本宫的惜茗啊,在这明瓦朱墙的深宫里,却能生得如此明媚如花。”
“这宫墙之外的风景,惜茗你同忆画可定要好好看看。”
惜茗只觉殿下柔嫩的指尖划过了自己的眼角,力道极轻,顿时泣不成声地直接跪下来抱住了她的膝盖,“殿下......惜茗求您,求您别走。”
“惜茗......求您了。”
回应惜茗请求的是时南絮长久的沉默,她抬起朦胧的泪眼,只能看到自家公主很温柔地笑了笑,似是在看待一个撒娇的孩童的眼神,“惜茗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不会不明白的。”
已经不是她想不想留下的问题了,而是时间已经到了。
惜茗只能抱着她的腿,哭得分外狼狈,摇着头不愿意听时南絮所说的话。
可她知道,公主纵然待人纯善柔婉,却素来是说一不二的。
她哭了许久,时南絮从未见过性子欢脱的惜茗会哭得这般痛彻心扉,但却只能怜爱地一遍遍为她拭去眼泪。
离开前,惜茗一步三回头,每次都能够看到殿下就坐在榻上,手执话本,在灯影下显出温柔姣好的侧脸。
这支白玉兰发簪交由到陆延清手中的时候,他万分喜悦,连接过簪子时的手都在颤抖。
然而所有的喜悦在展开簪中字条时,烟消云散。
字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一句诗。
“只知锁向金笼听,未闻林间自在啼。”
她围困深宫之中,而他深陷官场朝中泥沼,早已无了自由之身。
纸片无声地滑落,似雪花般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