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那一双坚定、沉毅的眸子,忽地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尽数倾泻而出,原本在眼眶打转儿的眼泪,倏然沿着脸颊滑落下来,止不住的决堤之势。
黛玉也连忙拿起手帕,在一旁给探春擦着。
贾珩温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然而,温言在耳,探春却似泪珠断了线一般,止不住往下掉落,抽泣着。
端坐在一旁的宝玉,侧身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目光痴痴,心道,三妹妹从来没有流过眼泪,若这眼泪为我而流,流成大河,将我的尸身漂浮起来,沿着桃花、杨柳环绕的小河,在花瓣和柳絮中,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
就在这时,却听贾珩道:“再哭都把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哭声顿止,也恰在这时,中断了宝玉的痴呓妄想,将一双中秋满月的脸蛋儿瞧着探春。
探春伸手擦着眼泪,抬眸见那少年目光坚定而温和地看着自己,好似有暖光照进心心底。
“珩哥哥。”探春英媚目光及下,微微偏过螓首,现出白皙如玉的秀颈,芳心却是反复盘桓着几个字,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将脖子这等柔弱地方,示之于异性的姿体语言,一般都有柔顺,服从之意,好比女人在男性面前撩头发的姿态语言,多有展示妩媚、魅力之意。
贾珩目光幽深几分,点了点头,迎着一众注视目光,淡淡道:“我虽为族长,但不是西府之主,故,不涉族务之事,按说不该管,可赵姨娘既说了以奴欺主,还拿我来举例,那我就不得不说两句了。”
不待众人出言,贾珩说着,猛地将一双沉静目光投向赵姨娘。
被那如虎狼一般的锐利目光盯着,赵姨娘心头一突,连忙垂下头来,竟不敢而视。
“来人,将茗烟带过来!”贾珩脸色幽幽,沉喝道。
这声沉喝在五城兵马司,曾威慑得一位国家勋贵,跪伏于地,求告死罪。
同样在锦衣府中,也慑得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同知、锦衣千户战战兢兢,或汗出如浆,或汗不敢出。
荣庆堂中一众女眷,听着这杀气腾腾的沉喝,心头无不生出一股寒意。
这就是爷们!
在外面为官的爷们,一声令下,上下警然。
没有这等爷们儿在外面顶门当事,她们……
而屏风处侍立的林之孝就是应着一声,唤着几个仆人、小厮,去寻茗烟。
不大一会儿,带着一个年轻小厮,入得内堂。
因为本就是宝玉的贴身小厮,常至内宅随行,故而也说不上什么避讳。
这是一个十几岁,身着草绿色家丁服,头戴黑色小帽的少年,一入内堂,感受这风雨欲来的气息,面色苍白,“噗通”跪下,道:“见过老太太,太太,珩大爷,宝二爷……贾珩目光冷冽,道:“茗烟,是你说贾环是奴几辈生的?”
“大爷,这话我哪里说过啊,我就是说小孩儿别耍赖,上一边儿顽去。”茗烟面色惊惧,急声分辨道。
贾环这时也吃过了糕点,也知道闹将大了,以带着童稚之腔的声音,急切说道:“你说了,你就说了……”
赵姨娘也是掐着腰,道:“蛆心孽障,没造化的种子,平时我屋里你有多少顽不了,偏偏去和宝玉房里的小厮顽,去讨那没意思……”
“嗯?问你了?”却在这时,只见一道目光瞥来,赵姨娘正说的话被截住话头,声音渐渐细弱不可闻茗烟这时就在一旁赌咒发誓,哭着说道:“我若说了这话,管教我不得好死!”
然而,见平日里眼睛都往上瞧的茗烟这会儿吓得大哭,贾环恍若得了鼓励,叫道:“就是你说的,你说的!”
上方, 贾母看着这一幕,也是揉了揉眉心,至于王夫人,目光深处则满是厌恶,只是还将一双目光投向那少年,看他如何施为。
“如是不分是非,跟着庶子欺负嫡子,当着老太太的面,我可要说道说道。”
至于凤姐,嘴角噙起一抹冷笑,丹凤眼清冷地看着赵姨娘,而后目光落在贾珩身上,心头倒是也有些好奇,这位珩大爷会如何处置?
黛玉同样是将一双星眸打量着贾环,心底暗暗摇了摇头。
迎春、惜春也是看向贾环,目中多多少少有着几分不喜。
一般而言,对这种熊孩子的吵闹,愈是年轻人,愈是很少有喜欢的。
而李纨那张秀雅、柔美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莫名之色,“兰儿长大后,断不能像他环三叔一样,要学也是……”
一双柔婉的目光,不由投落在那身形颀长的少年身上。
“只是这位珩大爷似不擅经义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