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目标给琴酒添了麻烦,所以受罚也是应该的……如果那样可以让琴酒原谅他的话。
但他并不知道他会在里边度过多长时间,没有人确定地告诉他:这个惩罚是短暂的,也许会消耗许多日子,但终究他还会回到阳光之下,呼吸新鲜的空气,再次站到那个男人身边,然后得到一个熟悉的安抚。
没有。
只有无穷的黑暗和饥饿感如影随形,以及过往的痛苦记忆像是水中溺死的亡魂一样,从不可见的回忆深处探出纠缠不放的双手,拉扯着他下坠。
那些人对他说,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够逃出过去的牢笼吗,你以为这样你就能摆脱你的命运吗。
可笑!
你已经杀了人,你的双手沾满血腥。或许你的父母当真清白吧,但你已经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刽子手——你就是你这悲惨一生的缘由,从此永受唾骂。
你以为你借此挣脱了泥沼,但你错得彻头彻尾。用杀人来投诚?看看最后落得了个什么下场!你寄托了一切希冀的人随手就把你像个垃圾一样扔到了这里。影山步,你的血液里流淌着肮脏的液体,无论你逃到哪里,都只是亲手为自己掘开了坟墓,像一个走投无路的滑稽小丑。
而如今被抛弃在那宛若棺材一样狭小黑暗的房间中,便更加令少年的命运显得荒唐无稽,就宛如琴酒给他的坟墓撒上了最后一铲土。
他在饥饿感中昏睡过去,朦胧中看到了很多次那扇门打开,在灯光中有个男人出现,用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会恢复往日的秩序。而在胃中烧灼将他逼醒之后,他又被投回了冰冷黑暗的现实里。有时候他还会梦到他像一条死狗一样从这房间里拖出去,然后丢弃到更深的黑暗中——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时,看到眼前同样漆黑的房间,竟然不知道是否该庆幸,又或者是只能惨笑一声,接受了下坠到底的境地。
而清醒之后,少年看到男人的第一眼,竟无法分辨虚幻与现实。或许分清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吧。他只要像以前一样努力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工具,这样至少不会再次像垃圾一样被扔到角落里,直到想起来的时候才捡回去。
然后今天,那个男人对他说:你想要离开也没关系。
并不是“放你自由”的喜悦,而是“去留随意”的漠然。
果然……他的存在价值无足轻重,可以轻易被舍弃,拿去交换利益。而他想要的其实并不多,只是在献出了自己的忠诚之后,想要得到坚定的选择而已。
也许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他能够成为无法割舍的工具……吧?
琴酒站在玄关,回过身时,看到少年身体弯曲侧躺在地,从这个视角只能看到薄薄的衬衫勾勒出消瘦的脊梁骨,黑色长发蔓延在地板上,看不到面容。
脚步停驻,男人垂眼看了一会少年的背影,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拉了拉帽檐便转身推开大门。
这之后,相安无事地过了好一段时间。
影山步的生活中只剩下训练,学习,去学校考试,每个月去研究所接受药物注射,在这样的状态下训练进展飞速。
“他有点太疯了。”罗伯特这样跟琴酒说道,“老实说我有点担心。即便是一个优秀的行动人员,首先也得是一个健全的人,这样才能有强大的心理素质。他不能像背负着血海深仇一样训练——他没有吧?”
琴酒闻言沉默了一下,回答:“没有。”
“那他的问题要怎么解决?”罗伯特直言道,“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银发男人从胸口中挤出一口浊气,伸手按了按眉心,他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东西。从那次禁闭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但严格意义上来讲,琴酒其实什么都没做。影山步不按计划行动,他惩罚了对方,但也把人提前捞出来了。他犯的唯一一个错误就是没有考虑实验体的特殊性,让少年没得到足够的食物。
然后他就失去了少年的热情对待。
有一两次,他下意识地在少年靠近后抬起手,然而对方站在触碰距离之外便停下步伐,非常恭敬地半垂下头听候指令,就像许多见到他大气也不敢出的底层成员一样。
琴酒只能看到少年柔软发顶的发旋,唇角微压。无法准确描述当时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毫无疑问令他感到胸中沉闷。
于是这样让他显得愚蠢的行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