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 宋均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 他幼时丧父,在舅父家中寄人篱下,也受过白眼,也遭过村妇辱骂,但他性情温柔敦厚,从来不往心里去。 前几日在登闻鼓院前,是他第一次动怒。 而今在母亲棺木前,是他第一次动了杀心。 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母亲亦是自觉出身低贱,到京城后谨小慎微,不可能有仇家。 如今惹来杀身之祸,只能是因为杨明。 只能是因为太子宋宏要杀鸡儆猴! 霎时间,他的眼眶赤红,咬牙道:“先生,某要报仇!某便是终其一生,也要为母亲报仇!” “我帮你。” 杨明按着他的肩膀,坚定道:“我不走了。” 宋均一怔,苦笑道:“先生不必自责,某要报仇,尚可徐徐图之,先生若是留下,必定是不死不休,太冒险了。” 即便他恨宋宏恨得咬牙切齿,却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 他不怪杨明。 从头到尾,杨明没有做错什么,对他们家亦是多有照拂,可谓仁至义尽。 怪只怪,他们没有与人争斗的经验,疏于防备才会着了道。 他不认为杨明有实力扳倒太子。 尤其太子如今撕下了伪善的面具,会再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众目睽睽 之下,杨明不便多言,他吩咐护卫队的人道:“抬棺,回张家村。” “福伯,劳烦您回去跟秀娘说一声,我这几日就不回来了。” 杨来福面露担忧,却又不敢言语,只能点头应下。 半路上,张三接到消息赶来,看见棺木,脚步踉跄,老泪纵横。 “杀千刀的!小妹吃斋念佛,从不与人为敌,怎会惹上这等祸事?” “到底是谁干的?老夫跟她拼了!” 刚才已经有人跟钱仁说过千面蓝毒易容审案,救下杨明的事情,他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不敢再开口。 却也有脑子不灵光的人,当真相信了千面蓝毒是杀人凶手,喋喋不休地散播着谣言。 杨明没有出面制止。 这种政治层面上的斗争,说给这帮升斗小民听有什么意义? 他们不理解也就罢了,只怕还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张家村口,宋秋月傻愣愣地站着。 刚才有人告诉她,她娘死了。 她不信。 前几天她从京城溜出来的时候,她娘还反复叮咛,让她切不可婚前失身,让人看低了。 只是短短几天,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不信!你们合伙骗我是不是!” 棺木刚刚放下,宋秋月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冲过去用 力地想搬开棺盖。 可她力气太小,不仅没有推动,反而用力过猛,把自己的指甲折断,十指鲜血淋漓,凄惨无比。 杨明冲过来抱住她,摇头道:“秋月,别看了。” “你们肯定是骗我的,这里面怎么会是我娘呢?我不信不信不信!” 宋秋月不依不饶,手推脚踹,竟让她真把管盖挪开了一角。 一张恐怖的死人脸出现在他们面前。 宋张氏是中毒死的,死时面色青黑,口唇发绀,七窍出血。 即便杨重收殓时已命人整理过妆容,看起来还是有些渗人。 残忍的真相击穿了宋秋月最后一丝期待。 她软倒在杨明怀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怪我,都怪我,好好的,为什么要洗嫁衣?” 她今晨欢欣鼓舞地试了嫁衣,因为不慎染了血迹,还拿去清洗了。 直到看见母亲的尸首,她终于回想起来了。 成亲所需的一切物品都要是新的,代表着新的生活、新的开始。 嫁衣是新衣,新衣不能洗,洗了就成了旧衣,何等不详。 是她害死了娘亲。 “姐姐,不关你的事,嫁衣不能洗只是以讹传讹的风俗罢了。” 宋均心里难受得紧,却还要强打精神安慰宋秋月。 宋秋月不仅没有接受他的说 辞,反而又想到了另一件令她自责的事情。 “怪我,都怪我,我便不该回平江,把娘亲一个人留下。” 宋均摇了摇头:“贼人心狠手辣,便是你留在京城,也不过是再添一缕冤魂罢了。” “够了,都别争了!让你娘死了也不安生!” 张三见他们二人在这里拉拉扯扯,惹得十里八乡看戏的人越围越多,发了脾气。 宋秋月和宋均二人同时冷静了。 村人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公,姑婆的棺木应该抬去哪里?” 女子出嫁从夫,当从夫家出殡。 作为娘家的张家村,已经没有宋张氏的位置。 可偏偏宋均又没有在平江府添置家业,该在哪里停灵,他们要请示张三。 张三虽然对幺妹极为宠爱,可他身为一族之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明知故犯,局面僵持住了。 杨明开口道:“我家那块地本就是宋郎的,今日我便做主,将宅子物归原主,请宋夫人在那里停灵吧。” 其他人松了口气。 死人不详,横死的妇人更是不详。 要是留在张家祠堂,他们怕是晚上都睡不好觉了。 张三自去操持丧事,布置灵堂。 杨明同宋秋月姐弟一起换上了孝服,跪在灵前。 没过多久,柳秀娘 把杨溪风和杨秀云也送了过来,陪他们一起守灵。 宋家人丁单薄,她是怕丧礼上不好看,才有此安排。 停灵七日,杨明除了出恭洗漱更衣,就没有离开过灵堂,累得胡须拉渣,形容枯槁,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赎罪。 他并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 穿越到这里,面对宋宏的挑衅,打压,他只是一味避让,迫不得已才选择反击。 宋夫人的死,令他幡然醒悟。 逃,能逃到哪里去? 苟,苟到什么时候才算结束? 就算他真的弄出了火枪火炮,造出了蒸汽机船,练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