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阴郁冷漠的眸子在后视镜中蒙上一层黑夜的阴影,更显喜怒无常。
“以后我不想再听见关于他的任何消息,明白了吗?”
司机心中一咯噔,连忙低声应是,发动车子朝着老宅驶去。道路两旁的树影落在光洁流畅的车身上,嗖一声就不见了踪迹。
蒋博云站在路边,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喻老爷子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很少到公司去了,现在除非是大事才会过问,平常一个人住在老宅,养养花种种草,闲来无事打太极,生活还算过得去。
喻泽川今天回来晚了,保姆张姨出来给他拿拖鞋的时候,压低声音指了指楼上:“老爷子刚刚才睡下没多久。”
喻泽川换好鞋子进屋
,声音也低了几分:“嗯,别吵他。”
张姨把他的外套捋平挂在衣架上,关切问道:“喻先生,要不要吃一点宵夜?”
喻泽川其实一点也吃不下,究其原因,还是在酒席上被蒋博云倒尽了胃口。他哪里真就那么大度不计较了呢,多年扶持对方,结果就得了一句“神经病”的评价,换了谁都会心气不顺。
喻泽川:“不用。”
张姨却温声劝道:“吃一点吧,喻先生,厨房炖了绿豆百合排骨汤呢,清热降火的。”
她年纪五十岁上下,是个憨厚的老实人,上辈子喻家倒台,老爷子心脏病发住院,全靠她一个人忙碌照顾,最后几个月的工钱也没要,办好老爷子的后事就回乡下老家了。
喻泽川并不知道这些,他望着张姨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不少的苍老面庞,依稀能从那双朴素的眼睛里看见几分慈爱,动作微不可察一顿。
张姨见状就知道他是同意了,只是拉不下脸来,笑了笑道:“去餐区坐会儿吧,我去盛汤。”
喻泽川闻言原本要上楼的步伐只好换了方向,转而坐在餐桌旁等候,尽管头顶灯光明亮,却怎么也无法抵挡窗外蔓延的夜色,无端让人觉得寂寥。
他又想起今天酒楼的事。
神经病?
喻泽川怔怔心想,自己真的是个神经病吗?
可他只是没有妈妈而已,那个女人现在如果还活着,应该和张姨差不多的年纪了,会嘱咐他不要回来太晚,会关切给他熬汤。
上大学的时候,喻泽川性格孤僻傲慢,总是独来独往,只有蒋博云一直锲而不舍的和他说话接近,但原来也是为了追逐利益。
喻泽川眼底悄然结上一层冰霜,连热气腾腾的排骨汤也没能融化,他让张姨回去睡觉,一个人机械般一口又一口地喝着,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年人觉轻,尽管喻泽川回来的动静很小,喻老爷子还是醒了过来。他戴上老花镜,下楼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宝贝孙子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饭,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泽川,怎么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喻泽川动作一顿:“爷爷,你怎么醒了?”
喻老爷子叱咤商场几十年,年纪大了虽然有些老眼昏花,但眼中的精光却不可小觑,一看就是雷厉风行的主。他在餐桌边落座,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霜白的头发没有一丝杂色:“是不是心情不好?”
喻泽川有些不自在:“没有,就是顺路过来看看。”
喻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还想瞒我,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喻泽川心里更堵得慌,嘴里的汤也没了味道,只好搁下勺子把酒楼里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砰——!”
喻老爷子登时怒不可遏,把桌子拍得震天响。都说遗传,喻泽川心眼小,他的心眼其实也大不到哪里去,否则当初也不会被气到心脏病住院了:“他蒋博云算个什么东西!当初如果不
是你把他提拔到银川集团,他现在还在穷山沟沟里熬呢!”
“我本来就不同意你把一个外人提拔到公司核心,你当初就像屎糊了眼睛,鬼迷心窍一样非要帮他,现在好了吧,养了只白眼狼!”
喻泽川脸上挂不住,觉得老爷子骂人实在太难听,皱眉低声道:“爷爷!”
喻老爷子忍着怒气道:“爷什么!别叫我爷爷,我没你这么蠢的孙子,早知道公司不能给你打理,才放权一半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喻泽川有才能,但因为太孤僻,不通用人之术,很容易就会被拿捏住性格缺陷。
喻老爷子恨恨叹气:“你这个样子,让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喻泽川终于有了反应,却是皱眉拉开椅子准备起身回房,他最讨厌听这种话,每听一次心里就好像针扎一样,堵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喻老爷子沉着脸坐在位置上,冷不丁出声:“融博的那块地他们宣传不到位,开售的时候被同期楼盘压了一大头,过段时间就用这件事挑错,把蒋博云降职处理。”
“至于他的位置……”
喻老爷子皱眉沉思片刻才道:“阿晋毕业也有几年了,回头让他进公司给你帮手。”
喻泽川闻言脚步一顿:“知道了。”
恍惚间,他好似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风一般消散在了空气中。